□ 章銅勝
毛豆腐,是最形象的稱呼。在皖南,毛豆腐就是特指長了長長白色絨毛的豆腐。讀過很多寫豆腐的文字,這些文字各有千秋,各有倚重,可在記憶中,毛豆腐一詞,在這些文章中似乎很少能見到,大概是因為毛豆腐只有皖南地區(qū)才有的緣故吧。
汪曾祺先生曾在兩篇文章中提到過毛豆腐,但都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,不像他寫揚州的干絲,寫過多次,寫得不厭其煩,大概是他對毛豆腐印象并不特別深刻,這是殊為可惜的一件事情。在《皖南一到·徽菜》一文中,汪曾祺先生說,“毛豆腐是徽州人嗜吃的家常菜。菜館和飯店做的毛豆腐都是用油炸出虎皮,澆以碎肉汁,加工過于精細(xì),反不如我在屯溪老街一豆腐坊所吃的,在平鍋上煎熟,佐以蔥花辣椒糊,更有風(fēng)味?!蓖粝壬焕⑹侵渡莆牡拇蠹遥攘葦?shù)筆,便將皖南所特有的毛豆腐寫得如此傳神有味,讓人不得不心有所想。
另一次,汪先生似乎寫得隨意一些,只是略微提及。在《豆腐》一文中,他甚至還將毛豆腐誤稱為霉豆腐,“在安徽屯溪吃過霉豆腐,長條豆腐,長了二寸長的白色的絨毛,在平底鍋中煎熟,蘸醬油辣椒青蒜吃?!彼€為毛豆腐作了宣傳:“凡到屯溪者,都要去嘗嘗?!?/p>
初識毛豆腐,是在二十多年前,第一次在學(xué)校食堂的菜譜上看到“毛豆腐”一菜,沒見過,也沒聽說過,覺得奇怪,便打了一份。食堂里的師傅將幾塊長條形的豆腐鏟到我的碗里,挺實惠的,心里頓生好感。毛豆腐的顏色微黃,師傅又舀了一勺湯汁澆在上面。第一次嘗毛豆腐,并不太喜歡,覺得味道怪怪的,和自己記憶里豆腐的味道不太像,但也說不上難吃,嘗的次數(shù)多了,竟?jié)u漸喜歡上了毛豆腐的味道。
毛豆腐的味道確實有些怪。用油炸過的毛豆腐,表面有一層軟塌的虎皮,像面筋的皮,但比面筋的皮要軟爛一點。咬開一小口,才發(fā)現(xiàn),毛豆腐的內(nèi)里是實實在在的,綿綿的、略微有些沙沙的口感,很入味。學(xué)校食堂里的毛豆腐,加了切碎的青紅椒,且勾了很濃的芡汁。濃稠的厚味,對于在食堂取食的我們來說,味道并不算壞。
下屯溪,在老街上,側(cè)向巷子的巷口處,或是沿街的拐角處,常有一些售賣煎毛豆腐的攤子,有的有固定的鋪面,也有臨時支起的攤檔,在賣油煎的毛豆腐。沿街叫賣的油煎毛豆腐大多便宜,也很簡單,如汪曾祺先生所寫的一樣。長條形的毛豆腐用菜籽油在平底鍋中煎熟,拿一根竹簽穿成一條,在煎得微微皺起的豆腐皮上,抹一點自制的辣椒醬,再灑幾顆蔥花,甭提多香啦。你可以拿幾串,在老街上邊走邊吃,也可以坐在鋪位邊的矮桌旁,看著老街上悠然來往的行人,慢慢品嘗。我是向來不喜歡在街邊吃東西的,但難以抵擋油煎毛豆腐的誘惑,嘗了幾次,比學(xué)校食堂里買的毛豆腐更有味道。后來,每次下屯溪,逛老街,都會找一處攤子,坐下來,吃幾串油煎毛豆腐。
屯溪老街的西出口,是明代所建的石拱橋,名為鎮(zhèn)海橋,兩岸山色柳影,白墻黛瓦,明秀清爽。過鎮(zhèn)海橋,是黎陽水街,沿黎陽一側(cè)江岸有一處集市。清晨,江風(fēng)潮潤,霧嵐輕淺,岸柳帶露,氣息清新。二十多年前,集市上多是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自售自賣的攤點,我是在不經(jīng)意間經(jīng)過那處集市時看到毛豆腐的,竹制的籃框上,架著一根根比筷子略粗的竹棍,竹棍上串著一串串的毛豆腐,整整齊齊。我只能看見那一串串雪白的絨毛,兩三寸長,如棉花糖般裹著豆腐塊,那豆腐塊也該是暖意融融的吧,不然怎么會有那樣綿軟而又飽滿的內(nèi)心呢?那是毛豆腐惹人喜愛的樣子。
昨天,我家的餐桌上多了一道油煎的毛豆腐,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吃到毛豆腐,非常開心,依稀舊時風(fēng)味。那樣熟悉的味道,總會讓我想起一些什么來。
《中國質(zhì)量報》